神的孩子~全才Joshua

    「我好羨慕你們，以前都沒有這個活動。」

    「當過老大的學生，是件驕傲的事。」

    「好好珍惜老大，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老師。」

人生中有許多沒有義務做，沒有責任做，沒有人逼你做，但卻值得做的事。

這些事沒有大小之分，這些事沒有輕重之別，

只因這些事「值得做」，就值得我們「好好做」！

   小時候，那個還沒有網路的時代，人們流行寫信。寫給情人的叫情書，寫給家人的叫家書，寫給小孩的叫遺書（大誤）。那個年代，交的叫筆友，取的叫筆名。

    長大後，網路發達，通訊的管道多到爆炸，於是人們不再流行寫信。人們傳簡訊、瘋貼圖、發動態、打卡……。管他情書、家書還是遺書，所有的問題，通通交給「臉書」。這個年代，交的叫網友，取的叫暱稱。

    以前逢年過節會收到卡片或明信片，透過不同的字跡、不同的筆觸，我們感受到不同的溫度。雖然時下所流行的簡訊、貼圖多了許多五顏六色，酷炫又華麗的聲光效果，卻無法取代單純的文字，所帶給我的那份樸實、溫暖與感動。

    二○一四年暑假前夕，第一屆的學生小牛來找我，他說：「老大，我有個構想。我想寫信給學弟妹們。」我一聽，便立刻問他：「你現在有沒有女朋友？該不會想要藉機把學妹吧？」不是啦！雖然我這麼想（竊笑），但我沒有這麼回。我問他：「你想寫什麼？」

    「寫我們在信班的故事啊！」

    「寫我們在信班學到的啊！」

    「寫我對於他們的期望與勉勵啊！」

    「淡江中學創校至今將近一百五十年，應該沒有老師和學生做過這麼酷炫的事吧？」

     我心想：小牛，有你的，這麼會唬爛，可以去當政治人物了！啊不是！是這主意真的很棒，不如擴大規模，把我第一屆、第二屆的學生一起揪回來「圍事」。我是說，大家「圍」在一起好辦「事」。然後一人寫一封信，再由我視所寫的內容，送給最合適的孩子。

    於是，這場近似戰鬥的活動就此展開。

    於是，我將這次的活動命名為「一人一信，傳承『相信』」。

    為什麼我說這場活動近似戰鬥？因為代誌丟嗯細憨郎蒐想A呷尼甘單。兩屆的學生總共七十幾人，有的在高中，有的在大學，有的在當兵，有的出國（沒有比賽），有的失聯（可能被外星人抓走）。要把訊息完整地讓這群「學長姊」知道，本身就是個大工程，更遑論要花時間動筆寫信。是的！動筆！我告訴他們，要參加，就要親手動筆寫。不要打字，不用美編，可以用白紙，也可以用信紙，卡片也OK。就是不要用衛生紙（喂），而且是用過的衛生紙（喂喂喂）。

    沒有勉強，只有邀請。因為我知道大家都很忙。高中生有考不完的試、讀不完的書。大學生有聯不完的誼、唱不完的歌、吃不完的宵夜、交不完的男女朋友（有嗎？）但我知道這件事值得做！我知道這件事有意義！所以，我等待，並堅持完成這份傳承信念的夢想。

    活動的初期進展的很快，兩屆的學生各自展現了創意與風格。有的人用A4的白紙，有的人用信紙；有的人寫了滿滿的好幾頁，有的人畫了好多的插圖。他們用自己專屬的方式，表達對學弟妹們的心意。然而活動到了中期並不如我預想的順利。許多原本說要參與的孩子，臨陣脫逃，害我癡癡的等，而且等到花兒都謝了。中間還加碼演出二兒子的出生，於是我擁有了一段家裡、學校、月子中心三頭燒的鐵人回憶。不過，這是題外話了。

    這些辛苦與難熬的過程，並沒有澆息我對完成這件夢想的熱情。有的孩子放學後，跑回來我辦公室寫。有的先傳電子檔，叫我幫他挑錯字、順文句。有的直接寄給我，要我先看，然後為「它」挑一位最適合的主人。

    不知道其他當導師的教育前輩與夥伴，在帶班時，會不會常常將現在的學生和以前的學生做連結？然後發出：「啊！他就是上屆那個某某某的接班人嘛！」的感嘆？在我一邊讀信審稿的過程中，我彷彿回到了那些和他們相處的點滴時光。不同的是，他們畢業了，他們長大了，他們用另一種角度回頭看自己，他們用另一種口吻勉勵自己的學弟妹。他們用文字訴說著當年在信班的熱血故事，同時也檢視了自己的成長。不只訴說，還有叮嚀，更有傳承。

    原本，這是份我設定為，要送給第三屆學生的「禮物」。然而在讀信的當下，我彷彿也成為了「禮物」的接收者。若說老師是園丁，學生是樹苗，那麼世界上有多少老師，能幸運地看到樹苗長大？甚至成為為人遮風避雨、乘涼的大樹？

    讀過︽因為我相信︾的朋友就知道，裡面有一篇名為︿平凡的小心願﹀的故事。（什麼！沒讀過？來！我等你，現在趕快去買還來得及！）那是在描述我的學生阿肥，他從小到大的心願，就是爸媽能到學校參加他的家長會。然後我們一起努力，幫他實現心願的故事。

    當我和畢業的孩子們說起，這件寫信給學弟妹們的活動時，阿肥想都沒想，就一口吃下他的大亨堡？啊不是！是一口答應。時間快轉到了暑假輔導課的某天下午，阿肥穿著高中的制服，滿臉笑容地出現在我的辦公室。他說他今天早上去返校日，他說他要來「寫作業」。

    我忘了阿肥究竟寫多久？但我知道他一個人埋著頭，窩在辦公室的角落振筆疾書。放學時，我已不見阿肥，只見桌上一張寫著「老大，我先走了。記得幫我檢查一下『作業』喔！」的字條，和一封整齊折好的信。

    我開始閱讀，卻覺得眼睛很痠，摸了摸眼角：該死，是淚水！這臭小子，害老師流眼淚：

給親愛的學弟妹們：

    老實說，在老大的班很辛苦吧？但是，又有種比家還溫馨的感覺，不是嗎？剛踏進到信班的教室的那一刻，懷恩老師就會把你看得跟家人一樣，而「相信」就是在信班的精神。每一項規定，都希望你們變得更好，更有責任感。

   這三年，真的讓我覺得最特別，最不一樣。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老師書中的一篇故事叫做︿平凡的小心願﹀。那是一篇說著一位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男孩，希望父母來學校，來家長會關心他的大小事的小故事。

    總是逃避跟其他人提家裡事情的他，當他因為聯絡簿沒簽名而被老師叫去時，原本非常猶豫要不要告訴老師實情。等到老師問時，他卻不知道為什麼，霹哩啪啦的把事情的經過都說了出來。或許，這就是一種信任吧？可以很安心的把一切都跟老師說。老師問：「你懷念全家坐在一起吃飯嗎？」男孩說：「嗯！」又問：「如果給你一個願望，你會要什麼？」男孩說：「我希望爸爸媽媽來參加我的家長會。」

    在一般人眼中，可能覺得他瘋了？居然要父母來學校，難道不怕被告狀？但是他知道，他在學校努力表現好，就是想讓父母不操心，讓父母來學校不會丟臉。

   每當家長會快到時，聯絡簿的事項，總會有著「交家長會回條」、「提醒爸媽參加家長會」的字句。有些人不用提醒，因為他們的父母總是會來。但，不管男孩再怎麼提醒，爸媽總是回答：「沒空」或是「沒有辦法」。而他的札記上，就會開始寫著：他有多麼地羨慕別人……

    只要班上有家長會，他總會去幫忙。可以的話，他喜歡坐在後面，聽著老師講些什麼給爸媽聽，也會不時往自己的座位上看，想像著爸媽如果坐在那邊，親手拿著老師發的資料，而不是他轉手給爸媽，那該有多好？

    到了國二家長會，札記上的話還是一樣，因為願望都沒改變。但這次，老師是比阿拉丁還神奇的「神拉丁」！打給了男孩的父母，幫男孩說他多希望他們可以來參加他的家長會。雖然還是沒有辦法來家長會，但是男孩的媽媽卻選了工作休息的一天，特地來學校。

    因為不想讓男孩丟臉，所以精心打扮，踏著高跟鞋，帶著甜甜圈，走著往學校的那段上坡路。拜訪老師，關心孩子。那天，男孩很開心，雖然不是在家長日，雖然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常日，媽媽因為高跟鞋走到破皮的腳，似乎就代表了她對孩子的愛。

    國三那年，最後一次的家長日，男孩的心願終於完完全全的達成。他高高興興地帶著爸爸到學校，看著爸爸簽到、親手拿著資料，去當他想像很久，在座位上那個背影的主人。男孩知道，他是個被愛的孩子，他一定會很孝順。同時，他也很感謝這位「神拉丁」，幫他完成了這「平凡的小心願」。

    在這一年和未來的兩年裡，你會發現，你有一個在任何地方都會幫著你的老大；你會發現，你有一個永遠跟學生站在同一線的老大；你會發現，你有一個在任何活動都會陪在妳們身邊，跟你們一起努力的老大；你會發現，有一個老大，跟父母一樣，會永遠愛你，信任你。而他送給你們的禮物，就是每天的期望、每個月的班刊、一年一次的聖誕節卡片、總共三年朝夕相處的感動和一輩子的信念。

    加油喔！不管你的家庭完不完整，要當個孝順的孩子，知道父母是愛你的，把這份愛傳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 學長 阿肥

    在看這封信之前，我膚淺地以為，我是一個很棒的老師。我以為我給了阿肥很多的溫暖，卻不知道其實他得到的，比我給的還要多更多。我興奮的情緒停留在媽媽提著滿滿的甜甜圈，站在教室外走廊的畫面。卻沒發現媽媽其實精心打扮，更不知道，媽媽因為穿了很久沒穿的高跟鞋而磨破了腳。我發現原來「平凡的小心願」其實一點都不平凡，原來，我也是那個被感動的人……

    二○一四年的最後一天，我把這些信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。我試著把信分類，然後送給最適合的孩子。我看到最多的幾句話是：

    「我好羨慕你們，以前都沒有這個活動。」

    「當過老大的學生，是件驕傲的事。」

    「好好珍惜老大，他是我這輩子最愛的老師。」

    我並沒有規定或設定他們要寫什麼內容。應該說，其實我更怕他們寫到最後，變成對我的歌功頌德（明明我就還活得好好的）。所以我沒有提供範例，也不鼓勵他們偷看別人寫的。因為回憶是大家共同的，但感動是獨一無二的。若問我對於這個活動的期望與想法，我想愛徒Tina在信裡所寫的一段話，最適合表達：

    學校中不是只有安排考試、上課這些每天都做到膩的事。還有校運會、聖誕節、園遊會、隔宿露營這些可以好好放鬆的活動。然而這些活動其實都有著更重要的意義：就是考驗班上的團結性。

    團結這件事和聰明無關，重要的是「心」。有心所一起營造出的那種氣氛和秉持的信念，是比什麼都還重要、還值得感動的。面對活動時必須全力以赴，面對上課和考試時，就該拿出應有的學習態度。

    分享這些可能你們現在看了也沒什麼同感。但這些都是對我們來說很有意義，也永遠不會忘記的回憶，未來你們也會經歷到這些，會創造屬於你們自己的信班故事。

    因為一人一信這個活動，我在寫信的過程慢慢回想以前的一切。很想全部都和你們分享，只是這封信不可能裝下所有的回憶。總之希望你們能好好珍惜老大，他對學生的用心與相信，是不管到了第幾屆都不會變的，當過老大的學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！

    盼望你們做得比我們更好，成為老大的驕傲！

        一晃眼，近六個月過去。聖誕節前夕，我收到了最後一封達成份數的第四十一封。我並沒有急著把信發送出去，而是選在二○一四年的最後一天，親手把信送到「學弟妹」的手中。他們瞪大著眼，聽我訴說著這項他們認為不可思議的活動。他們小心翼翼地把信帶回座位，他們安靜地讀完甚至彼此交換。我花了很長的時間為這些寶貴的信件挑選最合適的主人。我把個性相近或特質類似的學長姐、學弟妹作配對。我把曾經幹過一樣「蠢事」，擁有一樣「誤解」的學長姐、學弟妹作連結。我希望他們「有感」，我期望他們「有共鳴」。發送的當下，我靜靜地凝視他們的臉龐，我從他們的表情看見了驚訝，同時也看見了感動。

    二○一五年的第一天上課，我陸續收到了好幾封的「回信」。班長Tiffany在她的信中寫道：

    謝謝你們四十一位學長姐的愛。很抱歉無法一一回信給你們，所以我在此代表所有三代信的學弟妹們致謝。謝謝你們給我們期望，給我們鼓勵。有一天我們也會讓你們和老大驕傲的！

    因為我們有愛我們的學長姊！

    因為我們的老大是黃懷恩！

    我把這封信拍下來，放在我為了這個活動所設置的臉書專頁上。

    二○一五年第一天上課的某篇札記如此寫道：

    你讓我們驕傲，他們讓你驕傲，

    我們也要跟著學長姊們的腳步，為了共同的夢想努力，

    讓你驕傲！

    人生中有許多沒有義務做，沒有責任做，沒有人逼你做，但卻值得做的事。這些事沒有大小之分，這些事沒有輕重之別，只因這些事「值得做」，就值得我們「好好做」！

    一人一信，傳承「相信」！